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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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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舊帝卻在當夜駕崩。

京城才剛染上一點慶祝之色,又立刻掛滿白紗。勝帝去世,新帝命全國服喪。

服喪歸服喪,朝中局勢該有變動仍會有一番變動。

皇甫桀文有風雨山、錢若谷,武有陶正剛、劉旗忠、朱炳等人相助,朝中大事自然井井有條,完全沒有新舊帝變更時的兵荒馬亂。

老皇帝與楊皇後的後事也有禮部完全負責,皇甫桀只要表面功夫到位即可。

廟堂上看似穩妥了,可後宮卻猶如巨浪中顛簸的小舟,舟上一片大亂。

太上皇去了,他給楊昭容皇後的名義並與之同葬還不算最可氣的,最可氣的莫過於他一去世,宮裏的一品妃子都要送到尼庵修行。這讓過慣了奢侈生活的妃子們怎能受得了?

而其中反響最大、罵得最兇的莫過於瑞華宮的主兒。

言太妃眼看兒子不負重望終於登上大寶之位,以為皇太後的位置已經是她囊中之物。就在她等著兒子宣封、期待自己,就要成為天下第一尊貴的女人且可手握大權時,卻傳來太上皇駕崩、令她與四妃一起出家為尼的噩耗!

這,怎麽可能?!

她的皇兒怎會允許這樣荒唐的旨意出現?

幼子繼位,為防外戚把政,歷史上確實有殺母妃保皇子一說。但她的皇兒已經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言家直系也無男丁繼承,為什麽還要這樣防她?

皇甫勝,你毀我一生,為什麽到最後還不肯放過我!

言太妃大怒,「呼啦」一下揮翻妝臺所有飾物。

「娘娘息怒,這是太上皇的旨意,皇上也沒法子。如今其它四位太妃都已入寺廟贍養,娘娘您也不要再耽誤了。如果傳出去,人家只道皇上徇私呢。」紅袖勸了幾天,受了一肚子氣,這勸慰的口氣自然也就帶了幾分不客氣。

「放肆!妳這個賤人!竟敢這樣對本宮說話!妳算什麽東西!給本宮把那個孽子叫來!」言太妃氣得拿起手邊東西就砸。

紅袖閃過,眼中也浮起一絲怒氣。「娘娘,皇上剛剛登基,百廢待興要忙的事很多。皇上也有旨意,您有什麽事,奴婢都可以轉告。」

「哼!賤人,妳以為妳進了寧王府就算是那醜子的人了?哈哈!妳也不看看妳那張老臉!就算本宮這個兒子再醜,他現在也是一國之君,他是皇帝!妳這樣的老女人送給他倒夜香都不配!」

紅袖心中恨極,恨這個她侍候多年的女人竟不給她留一點面子,竟把她罵得如此不堪!想她為什麽會蹉跎青春至今,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娘娘息怒。紅袖哪敢高攀皇上,這一輩子紅袖也死心了,只要能安安穩穩活到老就行。娘娘,皇上說了,到寺廟是給太上皇及天下百姓祈福,宮中奢華之物不可多帶。奴婢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娘娘日常會用到的物什,娘娘您看這就起駕吧。」

紅袖強忍怒氣,在提到寺廟時心中充滿快意。妳再不可一世又有何用,還不是要到寺廟伴青燈古佛一輩子。想當皇太後?妳做夢吧!

「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我拖下去!本宮不要再看見她!」

宮人得命出現。

「大膽!誰敢靠近?皇上命紅袖到此請娘娘起駕,妳們敢抗旨不成?」

宮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最後一起看向言太妃。

「看什麽看?還不給本宮去把皇上請來!如果請不來,妳們就永遠不用再回來了!」

「這是怎麽了?這裏怎麽亂成這樣?紅袖,娘娘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起駕?」有人在門口大搖大擺地出現。

「奴婢見過張公公。」紅袖對來人福了一福,她是個有眼色的女人,不管這人曾經地位如何,如今他可是當今天子身邊第一近侍。更何況別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這人可不止一個太監總管那麽簡單,枕頭風他一樣能吹得。

張平神經本來就粗,經過這十來年的鍛煉,更是粗得可以用來綁人。人家叫他公公,他不但很快就習慣了,現在對眾人的巴結更是處之泰然。

其它宮人也趕緊躬身問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人家如今可是混出頭啦。早知這人會飛黃騰達,還不早就巴結上。

你看當初和他交好的幾個,例如柳順之類不都爬上了高位。唉!不過要說有眼色,還是這個張大侍人最有眼色,當年那個四皇子,誰會想到他是真龍下凡歷劫來了?

這就是命啊!眾宮人一起在心中嘆息。

言太妃冷冷看向來人。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嗎?是不得不巴結呢!

張平對言太妃作了個揖,請安道:「張平見過娘娘。」

「你是什麽東西!」言太妃冷臉道。

張平微微一笑,「回稟娘娘,皇上擡舉,小的忝為太監總管,負責宮內一切內務。聽聞娘娘還未遵太上皇旨意起駕前往靜安寺,皇上特命小的前來看看是否有什麽事耽擱了。」

「你讓皇甫桀來見本宮!」言太妃一字一頓道。

「娘娘,皇上日理萬機,每日不得一點空閑。娘娘身為皇上的母妃,還請為皇上體諒則個。娘娘如不願前往寺廟,就是抗旨不遵,到時就算娘娘是皇上的生母,皇上恐怕也……」

言太妃起身,她已忍無可忍。既然皇甫桀不願來見她,那麽她就移駕去找他好了!

「娘娘?」

「讓開!」

張平躬身,默默讓開。

皇甫桀正在上書房批閱奏章。張平說他日理萬機,倒也不假,只是不像他所說的那麽不得一點空閑。

皇甫桀一向奉行勞逸結合,這點張平最是深有體會。尤其在這人登基後,做皇帝也帶了三分游戲的態度,倒還不如在軍中時來的認真。

其實張平也知道一個好的掌權者,並不需事必親躬。如果一個皇帝真的什麽事都拿來自己做了,這天下也差不多就完了。

當頭的人重在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目標明確,能識人善用,剩下的就是發號施令、統籌全局。繁瑣的事自有優秀的下屬為他完成。而皇甫桀並不缺值得信賴又有能力的下屬。

所以平武帝雖然日理萬機,倒還真的不算太忙。他不太忙,心裏藏的妖蛾子自然就一只只都開始撲棱翅膀想要飛出來禍害個把兩個倒黴鬼。

「皇太貴妃到——」

皇甫桀擱下筆,有趣地笑了。

幸虧張平不在,他要在,看到皇甫桀露出這樣的笑容,他一定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免得殃及他這無辜的池魚。上次因為半途跳出來當大俠,結果到現在他屁股還疼著呢!

可惜張平沒看到。見上書房門打開,小太監出來相請,他就老老實實地跟在言太妃身後走了進去,之後又老老實實地找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站好,開始……看戲。

得到示意,書房內侍候的小太監帶上門退下。

「母妃,您怎麽來了?張平,給娘娘看座。」

「是。」張平很快速地放了一張椅子到言太妃身後,然後又閃到邊上去了。

「皇甫桀,本宮懷胎十月生你,你就這樣對待本宮?」言太妃看都沒看身後的椅子,開門見山,豎起丹鳳眼就厲聲呵斥。

「母妃這是說的什麽話來?朕做錯什麽了嗎?」皇甫桀很是無辜地道。

「哈!你還說你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你讓紅袖那個賤人、還有這個閹奴來羞辱本宮是何意思?!」

「羞辱?大膽!」皇甫桀突然轉頭厲聲怒喝:「張平,你何處怠慢了娘娘,還不給朕從實招來!」

張平趕緊從角落裏出來,跪前一步道:「奴婢不敢怠慢娘娘,奴婢只是奉旨前去看娘娘為何至今沒有起駕前往靜安寺,娘娘提出要皇上前去晉見,奴婢就告訴娘娘您日理萬機實在抽不出時間,請娘娘體諒皇上。」

「哦?母妃,這侍奴說的可是真的?」

「哼!你們主仆二人狼狽為奸,如果他不得你授意,怎敢如此對本宮不敬?」言太妃的目光更見淩厲。當她是傻瓜嗎?竟當著她的面做圈套讓她跳?

「母妃此言何意?讓您還有其它四妃前往寺院養老乃是太上皇的旨意,朕也不能違抗。如今母妃留在宮中不肯移駕,難道是想陷朕不孝不敬之名?還是母妃不把太上皇旨意放在眼裏,想要抗旨?」

「你!你這個孽子!枉費本宮含辛茹苦忍氣吞聲把你撫養成人,枉費你外公為你付出那麽多心血,還找能人前來教你。這就是你對我們的報答嗎?如果沒有本宮,你以為你能有今日!」言太妃氣極攻心,失去儀態地指著皇甫桀鼻尖怒叱。

「母妃,您的生育之恩,朕會報答。您的養育之恩,朕也一時莫敢忘懷。」

什麽意思?言太妃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為什麽她這個兒子的眼光看起來如此怕人?為什麽他的語調讓她如此心驚膽顫?為什麽他要把生養之恩分開?

忽然,言老將軍擔心的臉色從她腦中閃過。難道真給父親大人料中,他對他們沒有多少親情?為什麽?

「你在恨我?你在恨我當初……」言太妃說不下去了。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想到了癥結所在,她沒有想到這個孩子會記恨這麽久。

「可是本宮畢竟生了你,之後本宮也讓你外公栽培你,本宮自問對你不薄。」言太妃剛軟下去又硬了起來。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看到自己的錯處,她只能看到別人的錯、只會認為別人對不起她,而她才是受害者。

「母妃,您說這麽多到底有何用意?您如果不想去寺院養老也行。」皇甫桀頓了頓。

言太妃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只要讓她坐上皇太後之位,她自會把今天受到的恥辱找回來!

「太上皇有旨,抗旨者一律脫去品籍貶為庶人,終生不得入京。母妃如果實在不願前往寺院,朕也只好把您送往京城外,在外尋一宅子贍養您天年。只是到時您只能是一位普通的老婦人,不能跟人提起您有一位皇帝兒子,也不能提起您曾經輝煌的身份。您屬意哪一個?」

「皇甫桀!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不孝子!本宮真恨,當初把你生下來就該掐死你!你這個畜牲!你這個魔鬼!你不是我的兒子,你不是!你這樣對我一定會有報應!你一定會有報應!」言太妃完全失態。

「什麽報應?給朕下毒嗎?想用毒藥控制朕?說起來,朕那位言表妹可是身負重任呢。」皇甫桀輕聲笑。

「你……」

「妳在奇怪朕怎麽會知道?」皇甫桀看著他這位母親的眼睛,笑著道:「當然是紅袖告知朕的。」

「那個……賤人!」

「賤人?有誰能比得上您賤?連自己的兒子都想害。我長得醜,妳怨我。明明是你們把我生得那樣,為什麽要怪我?人說癩痢頭的兒子自己的好,妳倒好,把我往死裏折騰,偏偏又不敢把我弄死,讓我生生活著活受罪。可笑我一個皇子,卻活得連狗都不如。」

「那是、那是你無能!」

「我無能?如果不是因為一個人,我可能真的會無能一輩子,一生都只能縮著頭活在別人的恥笑謾罵中。妳後來覺得我值得栽培利用,也只是因為那個人讓我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人。」

「你說的人是誰?紅袖?不,不可能!」

皇甫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如今朕做了皇帝,妳又怕朕脫出妳的控制,覺得朕不會聽妳的話,竟想到用毒藥來控制朕。做人母親的做到妳這樣的地步,怎能讓人不罵妳一聲『賤』字。」

言太妃身體在顫抖,指著皇甫桀的手指更是顫得搖搖欲墜,「住口,你給本宮住口!」

皇甫桀嗤笑,「不,罵妳賤,都侮辱了這個字。妳根本就不配朕罵妳,朕看到妳就想吐!快滾吧,滾到尼庵去老實做妳的尼姑,別想些胡塗心思,如果讓朕聽到什麽不好的風聲,妳就別怪朕不顧妳的生育之恩。滾!」

言太妃一屁股坐倒,幸好後面放了一張椅子沒讓她出大醜。可就是這樣,言太妃的臉也是青一陣白一陣,可能她一輩子都沒聽過這麽惡毒的話。還是從她親生兒子口中吐出。

「張平,讓紅袖監管,命人今天就把她送到尼庵,朕以後都不想再看見她。」

「是。」張平起身。

「還有,妳跟紅袖說,就說言太妃要求的,要她去尼庵可以,但一定要紅袖也一起陪同。」

「是。」張平還能說什麽?這人陰險到一個光明正大的地步。就算言太妃跟紅袖解釋,紅袖會信嗎?

「皇甫桀!你會遭報應的!你會遭報應的!」言太妃脫了皇貴妃的頭銜,沒了丈夫、沒了母家、更沒了兒子撐腰,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婦人而已,還是一個心胸狹窄、惡毒刻薄、被人怨恨的女人。

她會有什麽下場,張平幾乎可以預見。一個心高氣傲、一心想站在最高處的女人,讓她在離最終目標一步之遙的地方把她打落雲端,她心裏什麽滋味可想而知。何況她還曾經以為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情。這簡直比扇她耳光還讓她難過。

張平也知皇甫桀為什麽會不殺她,因為這種報覆才是真正讓人發瘋的報覆,尤其對這位喜歡榮華富貴愛好權力的太妃來說。

張平順手一記手刀把詈罵不休的言太妃斬昏。他總不能讓她這麽一路罵到靜安寺吧?到了靜安寺,她自然有人看管,到時候她想怎麽罵、怎麽詛咒都隨她。有太上皇的旨意在,她逃不掉,言家也不敢有什麽舉動。

「你猜我會有什麽報應?」

張平考慮了一會兒,認真道:「讓你愛上一個太監吧。這應該是一個男人的最大報應了。」

「你也給我快點滾!」皇甫桀哭笑不得,連連揮手趕人:「你把她送回瑞華宮就快點回來。」

剛才言太妃給他造成的一點陰郁現在都不翼而飛,就連說話的語調也輕快了幾分。這個二楞子、厚臉皮,竟然說他愛他?他……好吧,他敢說,他也沒什麽不敢承認的。

張平扶著言太妃走了,外面有備好的小轎。

皇甫桀擡頭,望著張平的背影想,下一個該輪到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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